首页 为什么是“龙的传人”? 信箱:1131376436@qq.com T: 13671606831 《译龙风云》 |
中国龙的发明:修订再版后记(施爱东) |
2024 年新龙年即将到来之时,真把我忙坏了。举国上下都在酝酿“龙气氛”,各种文化机构都在想着如何做好“龙文章”,许多人把我当成龙文化专家,转弯抹角来约稿约访,把我弄得苦不堪言。天天谈龙文化,反反复复讲述同样的观点和材料,我内心是抗拒的。 这些年,虽然我一直关注着龙文化的新进展,希望找到些新话题,但是说实话,真没有什么新进展新话题。中国龙文化延续了几千年,最近这十来年的新变化,放在历史的长河中,也就是转眼一瞬间,几乎不值一提。 不过,有一个早在 2006年就已经出现的“译名”话题,近十几年间不断发酵,新龙年之际又被一些人捅向媒体,这事似乎可以放在后记中说几句。 2006年12月,上海外国语大学党委书记吴友富教授向媒体发布其领衔的上海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重大课题“构塑中国国家形象品牌”,提及该课题的一个重要动因:“‘龙’的英文‘Dragon’,在西方世界被认为是一种充满霸气和攻击性的庞然大物。‘龙’的形象往往让对中国历史和文化了解甚少的外国人由此片面而武断地产生一些不符合实际的联想。”与此同时,华东师范大学传播学院副教授黄佶趁势在各大网络平台不断发帖呼吁“为龙正名”,建议将中国龙英译为“Loong”,弃用错误翻译“Dragon”,并认为这是避免中国龙受到误解的根本之道。 两人的提议在中文互联网上激起了广泛的舆情,反对和赞成的声音都非常激烈。此事持续发酵,2007年10月,一群“龙学家”聚集在兰州市开了个龙文化研讨会,随后发布了《首届中华龙文化兰州论坛宣言》,提出“为中华龙正‘洋名’”的倡议:“中华龙与西方 Dragon 完全不同。中华龙形象神奇,主要象征正义与吉祥;西方的 Dragon 外貌丑陋,主要代表邪恶与祸祟。应将龙英译为 Loong 以示区别。” 龙学家解释说:Loong 是在英文单词 long 的基础上演化而来的,读音与龙相似,long 的词义与龙的形体特征相同,oo 看起来很像中国龙的一双大眼睛,形神与龙皆似。因此一致呼吁我国政府和西方国家政府商量一下,采纳这一建议,将中国龙翻译为 Loong,为英文词典增加一个新的单词。 此后十几年间,这些龙学家孜孜不倦地上下奔走,一直努力于将 Dragon 改成 Loong。临近 2024年,更是想借龙年之大势,龙跃鱼门。 问题是,改个名字真的有这么大作用吗?如果可以,相信很多人都会抢着把自己的名字改成“马云”。 我们都知道, 法国的象征是高卢鸡(Le Coq Gaulois)。“鸡”在中国当代语境中名声不佳,会不会被中国人误以为全民失足呢?那么,法国政府是不是也得跟中国政府商量一下,把高卢鸡的中文译名改成“高卢乐可乐”? 其实,第一个将龙译为 Dragon 的译者,正是深爱中国、死在中国、葬在中国的中西文化交流史上最伟大的汉学家利玛窦。他脱下洋装,换上儒服,潜心汉学,受到明代士大夫的广泛尊敬,被尊称为“泰西儒士”。他难道不知道龙与 Dragon 不对等吗?他当然知道。在他的前面,其他传教士都是把龙直译为 Serpientes(大蛇),利玛窦的译法是当时所能找到的最佳译法,此译一出,马上就被西方社会广泛接受。 那么,利玛窦的译法是否导致了西方社会对于中国的厌憎情绪呢?答案是:没有。早期入华的欧洲传教士,基本都能客观地报道龙在中国的地位以及龙纹的使用状况,他们笔下龙纹总是与皇家气派相伴随。这样的介绍让那些本来就醉心于东方神秘文化的欧洲浪漫贵族心驰神往。17-18 世纪的伦敦、巴黎等中心城市,绣有龙、凤、麒麟图案的服装受到贵族阶层的热捧,被认为具有“难以言状的美感”。那时候,整个欧洲都充满着对于异域中国的奇妙的、浪漫的想象,欧洲许多博物馆至今还保存着上层贵族在中国订制的龙纹瓷器,这些龙纹非常精致、成熟,没有丝毫“邪恶”的意味。 到了 19 世纪,由于中英贸易冲突,以及两次鸦片战争,“欧洲对中国的态度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上一世纪对中国的热情被蔑视所取代”,中国龙形象也就不再受到欧洲人的喜爱。1900年庚子事变,中国在欧洲的形象跌至史无前例的低值,丑化中国龙的漫画也就增至史无前例的高值。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由于中国属于反法西斯同盟,在美国、英国等反法西斯阵营的媒体上,无论是漫画还是文字,述及中国龙均为正面形象,更没有因为 Dragon 的译法问题而歧视中国或丑化中国。 事实上,目前几乎所有权威的西方辞典都对中国龙有比较客观的介绍,比如《牛津词典》在 Dragon 条下就介绍说:“龙在东亚社会通常被视为富饶、仁慈的象征,与水和天相关。”《不列颠百科全书》也提道:“龙在很多文化的神话传说和民间故事中,是一种大型的蜥蜴类或蛇形的动物,有些文化视其为恶兽,有些文化视其为祥瑞。”它们清晰地区分了不同地域的龙文化差异,并未刻意丑化中国龙。 早在 2001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就已通过《世界文化多样性宣言》,尊重不同民族和区域的文化传统早已成为国际社会的共同行动守则。何况利玛窦之后,Dragon 与龙的对译已经沿用四百多年,西方人对于中国龙的理解,犹如中国人对于西方龙的了解,彼此都已清清楚楚。以为西方国家真的弱智到需要拿 Dragon 译名做文章,用这种低级、愚蠢的手段来攻击中国,真的是中国龙学家的闭门想象。 其实即便是在中国,龙也具有二重性。民间传说中的龙,恶龙数量远远超过祥龙数量,各种英雄战恶龙的传说广泛流传于全国各地。最著名的是黑龙江的传说,黑龙江以前是小白龙的江,可这小白龙总是发水伤人,沿岸百姓苦不堪言,于是爆发了小黑龙“秃尾巴老李”与小白龙的夺江之战。在这场正与邪的战斗中,每当小黑龙一翻上来,老百姓就赶紧扔馒头,每当小白龙一翻上来,老百姓就使劲扔石头。小白龙挨饥挨饿挨石头,最终败给了小黑龙,这条江从此就叫黑龙江。 祥龙还是恶龙,崇龙抑或屠龙,不是由龙的名字决定的,而是由人的情感和态度决定的。小白龙高帅富,老百姓给他扔石头;小黑龙身上黑,尾巴秃,长相难看,“秃尾巴老李”这名字也不好听,可是老百姓却给他扔馒头。这事放到国际语境中也一样,当别人将你视作异类的时候,你的名字再好听,他也会把你画得穷凶极恶,甚至找出其他丑类来形容你;而当别人将你视作朋友的时候,即使你的名字叫老鼠,他也会把你画成可爱的米老鼠。 注:本文为作者施爱东先生为其著作再版于 2014年1月19日所新写的后记,距离第一、二版已有十年倏忽而过。作者坦言并无什么新话题出现,新年之处炒得沸沸扬扬的译名问题,也只是老调重弹。然而,那是研究龙文化的真问题吗?且先听作者在此后记里简要言之,书中的世界,留待你缓缓展开 后浪 评论 中国龙的发明 |
图片来源:微博“陆浑戎”,2024年4月2日
图片来源:微博“早期文明比较研究工作坊”,3月31日
施爱东,1968年生,江西信丰人,文学博士,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教授,中国民俗学会秘书长、常务理事。(百度百科) (黄佶,2024年4月9日) 微博摘选: 施爱东1: 这篇《后记》特别得罪人,被很多人骂了 [汗] 耵聍我爱闻: 老师,如果过些年中国的文化符号全部由中国人自己定英文名,你是不是更要破防吐血三升呢。我劝你别急,龙改英文名不一定不好,不改名旧名不一定好,那就改了先呗 罗兰野鸽: 中国民俗学会理事写出这么个东西来 维卡去抓胖海豚 码字小工张不叁 (黄佶,2024年7月8日) 豆瓣读者评论: 天坑鹰猎2024,2024-06-26 14:30:59,上海 天坑鹰猎2024,2024-06-26 15:17:35,上海 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5830340/ (黄佶,2024年11月8日) 相关文摘: 只有民族自信了,我们才能卸下过往的历史包袱 上观新闻:《中国龙的发明》的第一版是在 2014年出版的,这也算是一本经过时间考验的经典作品了。经过了十年,到了龙年,您才决定将此书再版吗? 施爱东:其实,最近的关于龙的翻译的争论,是让我决定再版的最重要的触发点,我想重点讲一讲这个问题。 【编后记】所以,新版《中国龙的发明》的后记才是全书的关键。新的译龙方法经过十几年的扩散,到了 2023年已经有很多很多人译龙为 loong 了,还有大量企业(包括国企和著名企业)以及很多中央和地方的主管部门。在这种情况下,仍然有不少专家教授逆流而上,坚决反对改译龙,真的是非常奇怪。施爱东研究员在后记中写道:“(利玛窦)他难道不知道龙与 Dragon 不对等吗?他当然知道。”既然知道龙与 dragon 不对等,怎么还译龙为 dragon 呢?牛和 horse 也不对等,为什么没有人把“牛”译为 horse?猫和 dog 也不对等,也没有人把猫和 dog 互译。龙和 dragon 不对等,但是仍然互译,这本身就是一个错误,怎么到了施研究员这里就这么理直气壮了呢?(黄佶,2024年7月28日) 相关链接: 《中国龙的发明》后记:逻辑漏洞百出,论据信口开河(水心鱼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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