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ngju（京剧）：是 opera 无法比肩的

（原标题：也谈京剧的英文译名）
作者：垂杨柳（杨桦，四川大学）　2008年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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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读赵启正先生关于京剧不是“北京歌剧”（Peking Opera）的文章，颇有所感。不过又觉赵文意犹未尽，故不揣浅陋，借此多说几句。

　　把京剧意译为“北京歌剧”，确实不妥。至其由来，笔者寡闻，翻遍辞书，搜索网络，均无从查考。但这译名由来已久却是肯定的。我一直认为这是洋人所为。记得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还在上海读中学，就知道京剧英文叫Peking Opera ，那时虽已公布汉语拼音，但一些重要地名，仍沿袭解放前旧的译法，如北京不叫“Beijing”，而叫“Peking”。故窃以为Peking Opera是上世纪前半期由洋人所译，确否，尚待考证。

　　把京剧译为“北京歌剧”，不妥之处在于它完全混淆了京剧与西洋歌剧的重要差别，掩盖了作为国粹的京剧的璀璨光彩和动人魅力，容易引起外国友人的误解，不利于弘扬民族优秀文化。

　　其实，不光是京剧，把我国传统戏曲译为“Traditional Chinese Opera”同样不妥。笔者在课堂上曾不止一次加以辨析，另在拙著《戏曲电视剧美学》中亦有所论及。

　　戏曲是我国所特有的一种戏剧样式。事实上，在话剧、歌剧、舞剧从西方传入我国之前，它也是我国戏剧舞台上一枝独秀的戏剧品种。她诞生在中国的文化土壤里，走过了风风雨雨的七八百年。悠久的发展历史和深厚的文化根基，是她能在漫长的岁月里始终拥有最广泛的观众，成为中国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文艺品种的主要原因；同时，她鲜明而强烈的民族特色、民族风格和独特的艺术语言亦使她深受世界人民的喜爱，成为全人类的宝贵文化遗产。

　　从艺术形态学说，综合性是一切中外戏剧的共性。但不应忽视的是，我国传统戏曲有她独特的个性和美学追求。就综合性而言，世界上还找不出第二种戏剧形式能达到我国传统戏曲这样的高度，她综合了文学、音乐（含歌唱）、舞蹈、武打、杂耍、造型艺术等多种艺术元素，熔唱、做、念、打于一炉，展现出一种独特的风貌。这是西方话剧、舞剧、歌剧、音乐剧所没有的。

　　即以传统歌剧而言，其主要表现手段是歌唱，很少其它。牛津大词典对 opera 的解释是“dramatic composition with music，in which the words are sung”，意谓“带有音乐性的戏剧作品，其中的词是歌唱的”。上海辞书出版社的《辞海》虽然说歌剧是“综合音乐、诗歌、舞蹈等艺术而以歌唱为主的一种戏剧形式”，但在艺术分册中还是把歌剧归入了音乐类。而没有归入戏剧类。可见它同一般戏剧还是不同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欣赏歌剧主要是欣赏歌唱艺术。

　　把我国传统戏曲译为 Traditional Chinese Opera，把京剧译为 Peking Opera 或 Beijing Opera，只看到它们都有歌唱的一面，却没有看到戏曲既唱又说又做又舞又打。没有看到戏曲的音乐性是贯穿于唱、做、念、打等一切表演要素之中的，更不要说戏曲的高度程式化、虚拟化、以形写神、神形兼备的特点都是歌剧所没有的。

　　以上，还仅停留在形式层面，进而，我们应当看到，我国传统戏曲有她独特的美学追求，即音、诗、画的意境贯通。意境是我国艺术史上的独特美学范畴，是人类艺术史的瑰宝。它虽是诗歌的灵魂，但在中国古典美学中，早已渗透到绘画、音乐、戏曲、园林等等之中，成为艺术美的独特境界。

　　戏曲是后起的综合艺术。在综合传统诗歌、绘画、音乐（歌唱）、舞蹈、叙事文学等艺术要素过程中，一方面直接受古代哲学思想的影响，另一方面则直接继承和发扬了各门艺术对意境美的追求。其核心是在“情景合一”之中去体现“天人合一”。故传统戏曲虽为再现艺术，实乃贵情思、重寄托、轻事实、略叙事之剧诗。因而在表现上讲究虚实相生，以形写神，含蓄蕴藉，象外有旨。王骥德《曲律》所提出的虚实论，在于主张实的生活情景要为表现情意服务，都意在张扬创造主体的情和思。《牡丹亭》的“惊梦”、“寻梦”等折就是公认的具有戏曲意境美的经典杰作。王骥德甚至用中国画论评论意境美的“气韵生动”来移用到戏曲的意境美。

　　戏曲意境美是通过综合手段创造的，其中最主要的是歌和诗——歌唱。戏曲深受古典诗词影响，故而戏曲语言有较高的文学性。特别是大段抒情唱段，类似西洋歌剧的咏叹调，主要是宣泄人物的内心情感。而这种宣泄又不是空洞的喊叫，而是结合着眼前景，目中物，因景生情，融情入景，情景交融。所以戏曲的抒情语言极具诗歌的意境美。

　　从再现和表现的角度看，音乐和舞蹈具有直接面向人类内心世界、通过内心世界折射外在世界的特殊功能。音乐和舞蹈是人类情感体验和表达的过程，尤其是音乐，具有极大限度的可能性直接体现人的感受和人的情感态度。纯粹器乐的标题音乐其创造意境美的例子不胜枚举，如阿炳的《二泉映月》。而我国戏曲则把诗的形象和音乐形象相结合，有时还综合舞蹈的表现手段，共同创造了戏曲的意境美。当《贵妃醉酒》里的杨玉环随音乐而唱起“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又转东升……”时，伴随着阿娜的舞姿，把观众带到了一个冰清玉洁、澄静透明的世界。这些，都是 opera 无法比肩的。

　　综上，笔者赞同赵启正先生的意见，建议把京剧译为 Jingj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