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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论文摘选 音译可避免意义不确,避免对另一种文化进行道德审判 原标题:“龙”与圣经翻译的处境化问题 l、引言 有关龙的问题,我这里有几个有趣的故事:某日有一个慕道友参加教会的聚会后兴冲冲地回到家里,她迫不急待地用剪刀把床单剪烂,把家里的杯子摔破,热水瓶也被砸烂,口中大骂魔鬼害人,要叫它永世不得翻身。她的举动,家里人莫名其妙。原来,她信主了,教会中有人告诉她,龙是魔鬼撒但,家里放不得,她家中不少东西都有龙的图象,所以回到家中,便出现了上面的一幕。还有一次,有一位老牧师因病在家休养,教会中有不少弟兄姊妹来看他。一天,有一个来看他的信徒见到牧师用的床单有龙的图画,遂拿起床单撕烂,并指责牧师灵性太低,在旁的人对他的反应哭笑不得。本人的名字中有一个“龙”字,信主和读神学之后就有热心的牧者要帮我改名,把“龙”字改为“隆”字,……。有关这个“龙”的故事有许多,我这只是举出这几个例子就可以了。 信徒之所以恨恶龙,只是因为按照中文和合本圣经的翻译,“龙”是魔鬼撒但,是敌基督者,是那蛊惑人心的古蛇。《启示录》第十二章、十三章、十六章和二十章,多处圣经经文中都有“龙”这个魔鬼出现,按照《圣经》的翻译,中国信徒就简单地理解,龙就是魔鬼撒但,是人的死对头。既然如此,凡有龙图案的物件就要毁掉,信主的人不能用龙字起名。 然而,希伯来文和希腊文《圣经》中被翻译为“龙”的活物,是出现于圣经世界中的陆地和海洋中一种不知名的巨兽的通称。《圣经》中的这个“龙”既非欧洲神话中喷火吐雾、蛇身鸟翼的怪物,【1】也非中国文化中的腾云驾雾、掌管风雨、被当成中国精神象征的“龙”。《希伯来文圣经》中有两个被《钦定本圣经》译成为英文的 dragon(dragon 这个词被翻译成中国的“龙”字。但在意义上西方文明中的龙和东方文化中的龙,意义相去十万八千里,下有论述)。现代译本则有较准确的译法。其中一个词是指某种沙漠野兽,《修订标准本》译为“豺狼”,学者多赞同这一译法。《和合本圣经》译为“野狗”,意义相近(诗 44:19;赛 13:22;耶 9:11;弥 1:8;玛 1:3)。 |
另一个词的意义较难确定。现代圣经译本于不同章节或译为“蛇”或译为“大蛇”(出 7:9、10、12;申
32:33;诗 91:13); |
或译为“大鱼”(创 1:21;伯 7:12;诗 148:7)。根据本义看,其中两处所言当为某种海兽(诗
74:13;赛 27:1);而另外有三处是指鳄鱼(赛 51:9;结 29:3, 32:2),暗喻当年的法老王。 |
在新约希腊文圣经中的《启示录》,书中有一种巨兽,代表邪恶和黑暗,是魔鬼撤但的象征,是神及其子民的头号敌人,《钦定本圣经》将之(希腊文……)翻译为他们所厌恶的
dragon,《和合本圣经》将之译为“龙”(启 12:3-17, 13:2、4、11,16:13,20:2)。【2】 |
中国信徒便从此《圣经》的“话语”中认定“龙”就是魔鬼撒但。不过,很少人知道 dragon 与“龙”字,在东西文化中就大相径庭,从希伯来文和希腊文翻译过来,从怪兽(希腊文……)到 dragon 到龙的意义已有很大的差别。我们不能怪责有些中国信徒对“龙”有这么大的偏见,因为俗语讲,不知者不怪,但是,我们却不能不说,将《圣经》中这种巨兽或怪物翻译中国文化中的“龙”字是不恰当的。 二、中国文化中的龙与龙的文化 中国文化中的龙是什么?历代中国学者有颇不一致的观点,这也从另一侧面表明,龙在中国文化中有丰富的意义。……。在传统文化中,我们也看到龙不只一条,而且有善恶好坏之分,善龙带来吉祥如意,恶龙则带来残暴和破坏。 …… 三、西方文明中的龙 在西方人的眼中,龙是神话中的怪兽,是由多种动物的不同肢体拼凑而成的丑八怪,是人们所厌恶的。有些西方学者认为,龙是人类对史前文化的记忆。西方的龙一般是蛇身狮爪,身上披着鳞片,有双翼或四翼,头部基本上属于爬行动物的种类,如蛇、螅蝎或鳄鱼,嘴里喷着火。与东方对龙的崇拜相反的是,龙在西方文化中极不受欢迎。龙基本上是暴力和邪恶的象征。在西方文化中流传着许多人和神明如何战胜邪恶的龙的故事。因篇幅所限,在此不作引述。 |
如果拿中国的龙与西方的 dragon 比较,我们发现差别相当大,甚至可以说是两种不同的事物,不可同日而语。不同就是不同,我们不能够因这两者的不同就耿耿于怀,因为这是两种不同的文化。但是将西方的 dragon 翻译成中国的龙确实会给生活于这两个不同文化背景中的人带来误解和文化上的冲突。如有机会可以重新翻译的话,要努力避免这种冲突。 从以上所分析的看来,圣经世界中的那个陆地和海洋的怪物,并不完全等同于英文的 dragon,更不等同于中国文化中的龙,如果不同,为什么要用中国的“龙”字去翻译呢?在面对中国信徒对龙的困扰的时候,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就是告诉他们,《圣经》中的“龙”和中国人所认识的“龙”完全不同。但是,这不是根本和完美的办法,因为在文字(中文)中,“龙”就是“龙”,这两个完全相同的字,你要说它们不同,需要作进一步的诠释。本来,翻译的过程就是一种诠释的过程,但是在“龙”的问题上,你既完成了翻译,又需要在此再次诠释和澄清,这在翻译上并不是成功,而是一种失败。 众所周知,将《圣经》翻译成中文,是基督教在中国本色化、处境化所遇到的第一大问题,而解决这一问题的努力早在唐朝景教时期便已开始。景教采用的方法是借用佛教的大量字眼翻译《圣经》。这些佛教化的经典,无法传达景教所要传达的真意,因此空有一大堆佛教化的景教符号,却未能让人了解景教的真正含义。【9】所以虽“法流十道,寺满百城”,景教却在一片废佛扶道声中销声匿迹,如果没有那块石碑被发现的话,谁都不晓得基督教在唐朝时存在过。 |
近代《圣经》的翻译为避免重踏当年覆辙,显得稳重、成熟得多,甚至是谨小慎微。正确的翻译涉及符号的转换,将甲文字系统中的意义,用乙方所懂的符号来表达,在这一过程,就要尽量选择最达意的词汇表达甲方的本义。例如,将 God 这个词翻译成中文,必须找到达意的中国文化脉络,如译成“上帝”或“神”或“天”,它们在中国思想脉络中的意义如何?是否能与基督教所讲的“God”的思想吻合?这正是贝望斯(Stephen B. Bevans)所说的,翻译当忠于原文的主旨,又要考虑到在另一种文化中的适应。【10】他也指出,逐字的翻译,其出发点是忠于原文,但是却容易失去原文的实质。【11】另一方面,当甲文字系统中的意义翻译成乙文字后,我们当避免用乙文字去解释甲文字系统的意义。例如,有一个传道人在教人如何信耶稣说,他说:“信耶稣就当靠耳朵去听,你信了耶稣,生活就富足,有鱼有米。为什么呢?‘耶稣’两字已告诉了你,‘耶’由两个耳朵组成,表示信主要听主的话,‘稣’不是由‘鱼’和‘禾’组成吗?你听耶稣的话,必定丰衣足食。”很明显,我们知道他错在哪里。据考证,当年参加圣经翻译的人,中国文化的功底都不深,为的是避免用中国的文化去理解《圣经》,【12】这有他合理的一面。但当一个译者不谙中国文化的时候,却有可能用违背中国的文化的脉络去表达《圣经》的话语,歪曲了中国文化。 我们继续回到“龙”的问题。将(希腊文……)翻译中国文化中的“龙”,在逐字的翻译上,似乎很恰当,中国的“龙”也是一种能兴风作浪、谁都说不清楚的怪物。但是这一翻译出现了两个重要的错误,一是对“龙”在中国的文化脉络缺乏严谨的考究和认识,没有考虑到翻译的文化适应;另一个是,翻译成中国的“龙”与原文的实质意义相差甚远,要让一个在龙文化中成长的信徒去理解《圣经》中魔鬼的那种恶毒和凶残确实有相当的困难。反过来说,如果因着《中文圣经》中魔鬼等同于龙的缘故,而去与中国文化为敌以至摧毁中国文化,我看这并非圣经作者的原意和使命。而在实践上这种非《圣经》所有的、有强烈排它性和侵略性的文化色彩,将会给基督教在中国的处境化、本色化带来灾难。 纵观《现代圣经》的翻译,绝大多数是达意并很少引起争论的。比如,“耶和华”,“主”(包括“天主”、“上主”),“魔鬼”、“撒但”、“耶稣”、“基督”、“阿们”和“以马内利”,包括一些是很少出现的词汇,例如,“玛门”、“拉加”、“摩利”都没有引起争议。其主要原因是该词的意义确凿,另一个就是用音译的办法,可以避免出现意义不确和对另一种文化进行道德审判。 所以我想,既然在“龙”这个问题上存在着那么多的问题,我们在翻译《圣经》中那怪兽的时候,我们当尽量避免采用“龙”这个连中国人都有异议的字,可以将它在原文中的发音用中文表达出来。如果一定要用“龙”来翻译的话,可以在“龙”字前面加上定语字,如“恶”或“暴”等。 注释: 1,陈惠荣:《圣经百科全书》,中国基督教协会,南京,第338页。 2,同上。 9,景教经典大量采用道教和佛教的术语,参见杨森富:《唐元两代基督教兴衰原因之研究》。 10,Stephen B. Bevans, Models of Contextual Theology,New York: Maryicnoll,1997,p.30. 11,Ibid, p.31. 12,许牧世:《经与译经》,基督教文艺出版社,香港,1983年。 (作者系广东协和神学院教务长) 编者注:作者为牧师。资料来源: 广州基督教聚会点列表,更新时间:2011-10-13 【编后记】 此文最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希伯来文圣经》中有两个词被《钦定本圣经》译成为英文的 dragon,但是中文版《圣经》没有一概译为“龙”,而是译为“野狗”、“大鱼”、“蛇”、“大蛇”、“海怪”等等,还有两处是音译。由此可见,对应 dragon 的中文译文并非只有、并非只能是“龙”这一种译法。 本文作者虽然是神学方面的学者,但是对跨文化翻译的理解非常深刻,阐述也非常透彻。值得搞翻译的朋友们仔细品读。当然,作者在最后说“如果一定要用‘龙’来翻译的话”,说明作者尚未完全摆脱现有错误译法的影响。dragon 一词根本没有理由“一定要用‘龙’来翻译”,“拉哈伯”和“力威亚探”都是音译的产物,dragon 也完全可以音译为“杜拉更(兽)”。 基督教的实践也说明中国教徒们不可能学不会音译词。教堂内外到处大书“以马内利”四个大字,但从来没有听说过有教徒不懂其含义的,更不用说“耶稣”一词了。(黄佶编辑配图,2019年7月1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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